又到了看樱花的季节。本想到东京传统的赏樱胜地-代代木公园,或上野公园去的,但妻子提议换一个没到过的地方。上网查了一查,决定到九段下附近的千鸟之渊公园去。
还是清晨的九段下车站已是人潮汹涌。在日本一有什么节日或庆典时总会出现这样的拥挤。跟着人潮慢慢地走出了车站,才发觉在千鸟之渊公园附近靖国神社的前苑内举办着赏樱盛会。通往靖国神社的行人大道两旁都是卖吃的屋台(小摊子)。后头则是坐在樱花树下饮酒作乐的人们。
就这样跟着人潮走过了香味四射的屋台,绕过了庄严挺立的大鸟居(日本神社必有的“大门栏”),迈进了靖国神社。第一次来这靖国神社,是在东大求学的时候。当时为了加强日语能力,每个星期固定和学校安排的一位日本老前辈进行日语交流。日本老年人在退休后,都会让自己退而不休,有者学习新语言,新技能,或新爱好,有者则从事一些志愿活动,比如说到发展中国家去协助技术传承,或在国内帮忙各种志愿团体。
而我这日本老前辈则选择了帮忙在日本的留学生提高日语能力。基本上的交流都在东大留学生交流会馆里进行。偶尔会到校园外的一些古迹名胜去。忘了为什么他会带我到靖国神社,只隐约地记得当时日本首相因上靖国神社参拜而引起中韩抗议的风波事件。也隐约地记得参观靖国神社时的他少了平常持续性的交流,而多了一份沉默,也多了一份沉重。
牵着妻子的手走进靖国神社的庭苑。苑里盛开的樱花让我感觉到第一次在夏天参观靖国神社时所没有的美。苑里有参拜的人群,有赏乐(苑里的一旁有着传统日本音乐的演奏表演)的人群,也有像我这样纯粹来赏樱的人群。
在苑子里绕了一圈,无心插柳地发现了苑内的一个叫作遊就馆的历史博物馆。明知这会是一个歌颂日本军国主义的博物馆,但还是硬着头皮买票进去了。先进入的是博物馆里头的一个小型电影院,正放着一段叫作“我们忘不了”的纪录片。讲述日本从日清战争战胜开始,一直到世界第二次大战战败为止的战争经过。“我们忘不了”指的是在这些战争里头为国捐躯的日本军人。这也是靖国神社创立的目的,是为了让后人纪念以及祭拜战亡的士兵。
这段纪录片为时一个小时,也可说是整个博物馆的浓缩版。接下来的展示品,也就是以这些战争为主题的历史说明,地图,文书,服装,武器,等等。佩服日本博物馆的地方,是他们对展览品的摆列设计,不只能让你不错过任何展览品,也能让你了解展览品与展览品之间的连贯性,从而了解到每一段历史事件的演变。
1894年的日清战争(日本与清朝政府),1905年的日俄战争(日本与俄罗斯),1931年的满洲事件,1937年的日中战争,1941年的太平洋战争等等。展览品和纪录片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在渲染着一种当时日本军国的伟大情怀。参与日清战争是为了解放清朝政府对朝鲜的控制,参与日俄战争是因为受了俄罗斯的欺压,占领满洲是为了建立5族(日,汉,朝,满,蒙)协和的乐园,而占领中国其他地区(当然包括南京)是为了保护在中国各地的日本人。进攻东南亚寻求资源则是因为受美国经济制裁所逼。
这博物馆少了其他国家近代史博物馆(比如沈阳的918纪念馆)所显示的日军残虐的照片,或死伤的人数。但多了一些出战的理由,多了一些对战亡士兵的惋惜,也多了一些对战败后极东国际军事判决的不忿。
说实在的,要是我对这些近代历史毫无见闻的话,我也许会像日本老百姓一样觉得日本的战争行为,是一种自卫或救济行为,我会对为国捐躯的士兵寄上崇高的敬意,我会觉得军事判决的苛刻与不公平。
不知道日本学校的教科书是不是也这样来诠释这些战争史。我不求把那些沉重的照片与数字放入教科书,但至少日本不能以自卫,或解放欧美殖民地为名来正当化具侵略性的动机,更不能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当成是二战的受害者。
走出了遊就馆,靖国神社的樱花显得格外柔美。让我想起了Ruth Benedict,一位美国学者在1946年写的《菊与刀》。她在世界第二次大战受美国政府所邀而写下了这一本关于日本民族性的书。讲述着日本社会“耻”文化与西方社会“罪”文化的不同。而题目的《菊与刀》则是形容日本人矛盾的两面性格,一方面自律有礼,另一方面则傲慢自大。
看着这遊就馆和四周的樱花,我在想“菊与刀”如果属于当时的日本,那“樱与枪”,会不会是现今日本人的精神面貌。同样的“耻”文化,但有着不同的柔和刚。樱相对菊,少了点自律,多了点散漫;枪相对刀,少了点傲慢自大,多了点谦虚自重。
离开了靖国神社,前往原本目的地的千鸟之渊,人潮依旧汹涌,樱花依旧灿烂。
靖国神社前的行人大道,远处可看到庄严挺立的鸟居。
靖国神社庭苑的入口,迎面而来的是眩目的樱花。
靖国神社苑内樱花
靖国神社苑内樱花
偶然发现的遊就馆